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哀悼顾圣婴大姐姐 点击数:4105

哀悼顾圣婴大姐姐

—— 无神论者的弥撒

  

巴尔扎克有一部小说名叫《无神论者做弥撒》。今夜,我借用这个标题,哀悼我幼年时代心目中的天使——弹钢琴的大姐姐顾圣婴。

我也是个无神论者。然而今夜,圣婴大姐姐,我整夜不眠,在圣母像前,久久地为您祈祷。独自合掌,长跪不起,禁不住泪流满面。

您永远是我心目中的天使。您的名字圣婴本来就是天使啊。

录音带轻轻放送着“少女的祈祷”一遍又一遍……但是那弹钢琴的少女天使,早已飞往天国。

 

40多年前,我在上海中学住校念初中的时候,周末会有一个特别喜欢履行的义务,就是为音乐会做“小观众”—— 赠送我免费入场券,任务只有一个 —— 一曲终了时,走上舞台,向钢琴演奏者献花。

我们两个准备献花的小孩子,按照规矩坐在观众席第一排的边上,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鲜艳夺目的花束,乖乖地等候着。

在我前面,那个头上扎着大蝴蝶结的洋囡囡一样的女孩,被选中为青年钢琴家殷承宗献花。她的任务完成的很漂亮,在台上洋洋得意地跟殷承宗一起手拉手鞠躬谢幕,好像演奏钢琴的是她自己一样……

接下来就轮到大姐姐顾圣婴登场演奏。

全场静默,她穿着一件纯黑色连衣裙,优雅地坐在钢琴前,仰头深呼吸了一下。她的双手就是一对纯洁的白鸽翅膀,在黑白键之间。

曲目:“给爱丽丝”和“少女的祈祷”。

可是,当她一曲终了时,我却听呆了,坐着一动也不动!

直到那洋囡囡跑过来气鼓鼓地敲了敲我的小脑袋,指着我手里的花束,我这才惊醒了跳起来,赶紧举起花束跑到台上去。

幸好没有耽误!因为全场的热烈掌声一直没有停息下来。我献了花,仰头看到顾圣婴大姐姐,她微微喘息,脸涨得微红,还有几点汗珠挂着,如同花上的露珠。她的微喘使我闻到了淡雅的花香。

如果真有天使,就是这样子吧,我想。

后来我又知道她们家是基督徒。她是受过洗礼的。

所以在弹奏“少女的祈祷”时两眼仰望苍天,显得那么圣洁。

 

—— 40多年后的今夜,录音带轻轻放送着“少女的祈祷”一遍又一遍……但是那弹钢琴的少女,早已飞往天国。

圣婴大姐姐!我整夜不眠,在圣母像前,久久地为您祈祷。独自合掌,长跪不起,禁不住泪流满面。

您永远是我心目中的天使。

      

 

【附录】王友琴文

顾圣婴,女,1937年7月2日生,上海交响乐团钢琴演奏家,1967年1月31日在该乐团的“斗争会”上遭到野蛮殴打与侮辱,当晚与母亲秦慎仪以及弟弟顾握奇一起在上海愚园路1355弄73号家中开煤气自杀。时年29岁。
在文革前,顾圣婴是中国最优秀的钢琴演奏家之一。她1954年入上海交响乐团,1958年获得第十四届日内瓦国际音乐比赛女子钢琴最高奖。文革开始,文革领导人给文艺界定下了 “文艺黑线专政”的罪名,她和一大批知名艺术家就成为文艺界首当其冲的攻击对象。 
1967年1月31日,在上海湖南路上海交响乐团的排练厅中,上海交响乐团的“造反派”把顾圣婴揪到排练大厅的舞台上,当着上海交响乐团全体工作人员的面,打她耳光,揪她的头发,强迫她跪在毛泽东像前“请罪”。
顾圣婴遭到野蛮“斗争”后,在家中和母亲、弟弟一起自杀。
顾圣婴没有结婚,和母亲以及弟弟顾握奇住在一起。顾圣婴的母亲秦慎仪,毕业于大同大学西洋文学系,是家庭主妇。顾圣婴的父亲顾高地,在1956年牵涉进“反革命”案件“潘汉年案”被逮捕,1958年被判刑20年,送往青海“劳改”。(潘汉年是上海中共地下党负责人,1949年出任上海市副市长,领导了上海的“镇反”和“五反”运动,逮捕处决了大批“反革命分子”,打击了大量的工商界人士,然后,在1955年,潘汉年自己被以“反革命”罪名逮捕,1963年被最高人民法院判处徒刑15年,随即获得假释。文革中,1967年被重新收监,1970年被判处无期徒刑,1977年死亡。文革后,1982年,潘汉年得到“平反昭雪”。)
顾圣婴的弟弟顾握奇,1955年考进上海交通大学。上海交通大学是中国最早建立的一所现代化工程教育机构,是最好的也是最难考入的大学之一。1956年,中央政府命令上海交通大学迁往西安。一批教授提出反对,结果反对者在1957年的“反右派运动”中全部被划成“右派份子”,搬迁事也就无人再敢非议。上海交大搬往西安,顾握奇因病退学,留在上海,多年以后才找到一份临时工作,在天山中学担任代课数学教师。 
顾圣婴和母亲、弟弟是在家中开煤气自杀的。上海有不少住房有煤气设备。用煤气做饭,比烧煤要方便和干净得多。当时在北京,很少有居民区供给煤气,人们只能烧煤球和蜂窝煤。在有的省城,连蜂窝煤都还得居民自己用铁锨混合水和煤粉再用模子一块一块手工作出。“政治运动”连年不断,人们的生活条件不断恶化。别的城市的人们只能羡慕上海居民可以用煤气做饭却无法得到。但是,当文革中人们因受迫害而大批自杀的时候,煤气竟然成为上海人特有的自杀工具。华东师范大学教授李平心在1966年6月自杀,上海音乐学院教授李翠贞在1966年9月自杀,上海作家协会诗人闻捷在1971年自杀,都是开煤气。
文革中大批人自杀。有的是两人一起自杀的,比如这里记载的上海音乐学院教授杨嘉仁和妻子程卓如,著名翻译家傅雷和妻子朱梅馥,武汉大学教授刘绶松和妻子张继芳,复旦大学教授刘德中和其妻子余楠秋,陕西师范大学教授黄国璋和妻子范雪茵。夫妇二人一起自杀,是两个人同时都对现实绝望才会这样做。不然,其中的一个人一定会坚决劝阻另一个人。顾圣婴和母亲弟弟之死,一次竟有三人,更是惨烈。
顾圣婴和母弟三人死后,尸体被烧,骨灰被扔,住房很快被分配给别人居住。有人听说,他们自杀之前,给顾父顾高地留下了一封遗书。遗书的大意是说,他们三人决意自杀,顾高地远在青海,无法联络,只有将来在天堂里见面了。文革后顾高地从青海劳改营回到上海,没有人把遗书的事情告诉他。不久后顾高地也去世了。有否有遗书,遗书里写了什么,只有当时掌握权力的人才知道。但是直到现在,没有见到这样的人说出有关事实。
上海交响乐团的文革受难者,除了顾圣婴,还有指挥陆洪恩。他文革前就患有精神病,文革中却因其言论被指控为“现行反革命”。1966年5月28日陆洪恩被逮捕,1968年4月28日被判处死刑枪毙。在陆洪恩被逮捕和枪毙之间,曾经多次从监狱被押到上海交响乐团“斗争”,遭到乐团一些人的殴打和侮辱。顾圣婴一定也看到过陆洪恩被“斗争”的场面。还有,乐团的中提琴家周杏蓉,受到迫害,在1968年秋天自杀身亡。
交响乐团本应该是艺术和文明的代表。但是在文革时代,变成了最野蛮残酷的地方之一。当然,首先是北京的文革领导者指导了全国范围的暴力迫害,而执行了这样的野蛮行动的,有很大部分就是交响乐团里面的人。殴打折磨陆洪恩,一个精神病人,乐团从前的指挥,用“革命义愤”是无法充分解释这样的事实的。殴打侮辱一个年轻的女钢琴家顾圣婴,也不是“革命理想”所能充分解释的。这些是文革后被作来推托责任的借口。特别是由于当局不准追究文革历史的事实和细节,这些借口反复被传播,几乎就要成真。

1967年1月30日“斗争”顾圣婴的时候,正是上海所谓“一月夺权风暴”的时候。该团“斗争”顾圣婴的一个积极分子,后来当上了新的权力机构“上海市革命委员会”(“四人帮”中的两个,张春桥和姚文元,是上海的“革命委员会”的主任和副主任。)之下的文化局负责人,1972年曾经带领上海杂技团到西欧演出。文革时代,除了官场升迁,个人没有别的发展的机会;出国旅行,更是极其稀有的机会。在这样的背景下,可以看到通过所谓“革命”行动获得的这些个人利益,相对来说是非常巨大的。迫害以“革命造反”的名义进行,使得受害者的死亡在害人者心里不引起任何罪恶感。迫害同事同行的行为可以从文革领导者那里获得如此巨大的物质以及权力报酬,这种报酬显然是相当一部分人积极参加迫害他人的行动的动力。
这个文化局负责人后来失势,不是因为他迫害人的行为被谴责,而是因为他作为已婚男人和一名已婚妇女有染,那名妇女的丈夫贴出大字报揭露这一关系,丑闻一下子传遍上海。 
文艺界的高伤亡,显然是因为文革对于攻击文艺界的凶暴攻击大政策造成的。和教育界一样,文艺界是文革的重点。艺术家的大批被害,和大批教育工作者被害是同时发生的。但是也应该注意到另一方面,教育界的很多死亡是中学生的残暴行为所导致。文艺界的暴行却多为成年人所作。如果没有文革,这些作恶者的嫉妒、野心和恶意,可能只能小打小闹一番,然而在文革的大政策的许可和鼓励下,发展成了对同行的残暴虐待并且造成死亡。他们应该忏悔,而不是躲在毛泽东纪念堂的巨大阴影里藏匿他们心灵里的黑暗。
陆洪恩和顾圣婴已经死亡30多年了。音乐没有被消灭。也还有很多年轻人在梦想成为顾圣婴那样出色的钢琴演奏家。音乐的世界是美丽的,永远值得人们追求和赞赏。但是文革袭来的时候,音乐抵挡不住文革的摧残。在文革时代,音乐也流血,流的是真的人血,而不是比喻性的说法。
2001年,祭奠12周年的时候,调查并且写了《受难者名册》一书的丁女士发表文章《深深怀念三个人》。这三个人,一个是她的17岁的儿子蒋捷连,在惨案中被杀害,还有两个是她的中学和大学同学林昭,以及小学同学顾圣婴。林昭在1957年被划成“右派份子”,在1968年4月29日被枪毙。
顾圣婴和丁子霖1944年在上海中西女中第二附属小学一起上三年级,顾圣婴比她个子小,坐在她的前一排,他们的课桌正好一前一后挨着。那时候顾圣婴是脑后系着蝴蝶结的小姑娘,练着钢琴。在子霖的记忆中,顾圣婴是一个温和、文静、聪慧的学生,门门功课都是A,而且总是热心而耐心地帮助英文课有困难的子霖。当丁子#霖转学搬往别处的时候,老师和同学为她开告别派对,顾圣婴送给她一块吉普车形状的巧克力,她一直保存到天热要化才舍得吃。
丁女士讲述的这些平凡而温馨的的故事,和文革时代的暴力与死亡形成了强烈的对比。仔细回忆一下,文革的经历者们会记得,那是一个连小姑娘头上的蝴蝶结也没有了的时代,尽管那是一个女孩子都喜欢的漂亮而所费不贵的装饰。
现在也还有人在说,革命就是要砸碎资产阶级生活方式,让大多数劳动人民翻身。可是,实际上,并不是那些没有钢琴也不会英文的普通人民想要来打杀顾圣婴这样的人。普通人民绝大多数勤勤恳恳地工作,存下钱为他们的女儿买蝴蝶结买巧克力甚至希望买钢琴。文革是占据最高权力位置和享有巨大物质特权者发动的。文革不但毁灭了顾圣婴、陆洪恩这样的艺术家,也毁掉了大多数普通人想要受到教育、想要欣赏和学习艺术、想要赚钱养家改善生活的机会。
不能不为丁女士这一代女性深深悲哀。他们原本是一些温柔可爱的好孩子好学生,但是却被迫和“右派帽子”、“敌我矛盾”、逮捕、监狱、“斗争会”、死刑、枪弹杀戮这样的恐怖事件生活在一起。林昭被杀,顾圣婴被迫自杀,丁女士的儿子被射杀。再苛刻的人,也永远无法责备她们,而只有谴责造成了她们的巨大痛苦的制度、理论和权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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