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了苏青
前段时间看苏青的<歧路佳人>,自然想起了她。跟很多人一样:我知道苏青也是因为张爱玲的原因。张爱玲的孤傲清高并不需要观赏她的多少文字,单单看那张官方常用的扬首照片就可见一斑了。她是一个如此自负的临水照花人!而女子之间要成为朋友亦似情人一般总要有些缘分,总要是“合得来”,强求愚蠢。张和苏是一对有缘的朋友,去掉文学的因素,她们的关系真是美好!
张爱玲说起苏青,有鲜见的真诚和热乎劲,她必是敬重她的这位朋友的:“把我同冰心、白薇她们来比较,我实在不能引以为荣,只有和苏青相提并论我是甘心情愿的。”“文人相轻”的话不适用在张爱玲和苏青之间。她们一同逛街、做衣,形同“闺密”,她们有女子间真挚的友情,很真!很贵,而这与她们是名人,作家,毫无关系。
1945年初的《杂志》曾在张爱玲的寓所进行张、苏二人的访谈,称她俩为“当前上海文坛最负盛誉的女作家”。当时,她们分别谈论了当时职业妇女的一些困惑与苦闷。苏青泼辣、直露的性格在这次访谈中有惊鸿一瞥的展现。而现在的张迷多热衷另一关节——胡兰成之初识张爱玲。其实苏在中间也有作用:胡是在苏青主编的杂志《天地》上读到张的小说《封锁》后而去拜访张,从此,那段感情被绵延说到今。
且回首看去,苏青的面影总难以玲珑、活泼起来。象王安忆说的,苏青有被张爱玲带出来的意思。而作为一个独立文人的苏青,却连她故乡的宁波人也是影像模糊,记忆遥远。而其实,苏青一直活到1982年才去世。
苏青出生在宁波,在上海读的小学,中学时又回到甬江畔。她曾在散文里这样写道:“我家在月湖之西,那边算是住宅区,在往常的日子,每当夕阳西下时总有些男女学生在骑自由车玩儿,或马蹄得得,绕环城路徐徐兜转。”这些语句让我觉得自己和苏青有了一种莫名的近切。在宁波时,我也曾步月湖,那里走过苏青吧?但人们善忘,那个城市里人们更多会切切记怀一项促进经济变更的政策,而这个女子, 这个文人孤单寂寞的瘦消背影早已经纤痕不存。而在上海时,我也曾问起一个当地的朋友是否知道苏青在沪的故居,她亦道不出所以然。
可我也没有资格用责难的语气啊,自己不是也仅是淡淡的脑海一掠么。但在上世纪四十年代的上海文坛,苏青是声名显赫的,她出自传体长篇小说《结婚十年》,(长篇小说《结婚十年》到1948年印行了36版。)办《天地》杂志,为各种报刊写专栏文章,是成功的职业女性代表,名望并不落后于张爱玲。可平心而论,苏青文字虽好,却到底没有张爱玲那般奇崛幽微引人。
在大学时候,草草看过一本《寻访苏青》(好象是上海文艺出版社出版的),那本书被裹在了专业书里面,看她很碌碌。当时觉得她作为一个母亲与女人的不易。也了解到她在写作、出版上的成就以及她50年代开始任越剧、锡剧编剧的经历。我本来倒并不知道,尹在福建的芳华越剧团里那个的冯允庄即是苏的化名,而越剧《宝玉与黛玉》便是她的手笔。
苏青很苦,文人的苦搀杂了女子的苦,还有那个时代推搡她的苦。
这个性格倔强的女子走上文学创作道路的原因,是因在向丈夫要钱度家用时挨了一记耳光。她是不甘匍匐的女子,不觉得自己可以低到如许程度,从尘埃里开不出花来——她决计要完全靠自己的力量卖文为生了。她是四个孩子的母亲,但她还是以那个时代女人鲜见的勇气毅然离婚,然后一个人勉力育幼,其辛其苦,可想而知。
民国人物在上世纪中期的沉浮,今人独多感慨却无身受。人的遭际总是无法抗拒地受时代制约。苏青在汪伪政府短暂的任职经历,尽管与时势艰险、谋生不易有关,但“大节有亏”四个字还是烙上了这个女子的身。1957年,她受胡风事件牵连,入上海提篮桥监狱,更是雪上加霜。到了晚年,生活萧索枯涩,写作是她“愁居无聊”的途径,也是糊口方式。用文字来安顿自己,甚至是救治自己为一个女人残破的内心,并苦撑分崩离析的家。这一切,于旁人于后人不过是闲眼看文字一样的消遣,而对她自己,是连一句“奈若何?”也无力问了。她也许咬牙了,但那股子劲道叫我想到鲁迅的话——“直面惨淡的人生”。人间的机趣和温暖多么寥寥,她却依然写着,写着……我钦佩她!
苏青是个孤独的女人,但一生都在显示着个体生命的硬朗和坚韧,但在我写这些文字快要终结的时候,忽然觉得:在骨子里,她到底还是有些弱不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