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长腔改变一个剧种”,果真如此?
(无 名)
网上久刊不衰的一篇博文:“一声长腔改变一个剧种”,看过以后并不在意。最近整理南薇遗稿,突然发现一个疑点,写出来希望得到知情者求证。
“一声长腔改变一个剧种”将袁雪芬偶尔一次在台上的荒腔走板,拔高成“改变一个剧种”的吓人地步,实在有点言过其实。
文中有个小标题:“即兴创出越剧主调”,而后写道:“1943年11月,由南薇编导的《香妃》演出……在演到一场哭戏的时候,袁雪芬没有根据原来的唱腔和戏词演,而是从胸中发出一声高叫,哭出了一个长腔,在琴师周宝财师傅的配合下,台下的观众被感染得泣不成声。……袁雪芬和周宝财即兴式创造的这个唱腔后来被定为‘尺调腔’,在逐步完善后,成为越剧的主调。”
越剧演员在台上唱“粳”调,唱得荒腔走板,尤其在唱路头戏自由发挥时侯,是司空见惯常有发生的事。有经验的琴师,会临场调整胡琴琴弦把位,随机应变托腔。但唱的是四工调(F调),托的仍是四工调的行腔腔调和过门,这与尺调(尺字读音读彩,因此听起来便是“彩调”、“彩调”,即G调)的行腔腔调和过门完全是两码事。这“一声高叫,哭出了一个长腔”与创造一种新的调式,也还有十万八千里之遥呢!将偶然一次唱粳枉腔与创造一个全新的调式直接挂钩,这种牵强附会的、完全与乐理常识相悖的歪理,居然堂而皇之成为“越剧改革旗手”的重要创造而彪炳史册。涂脂抹粉的油彩是不是涂得太厚了点儿?
四工调,俗称“拉米(内外弦以6、3定音)调”,也即是京剧中的“西皮”,西方乐理称为“F小调”。而尺(彩)调,俗称“沙来(内外弦以5、2定音)调”,也即是京剧中的“二黄”。西方乐理称为“G大调”。四工调,譬如越剧《盘夫》唱的便是四工调。尺(彩)调,如《红楼梦》中“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等均是尺(彩)调。而后又有了“反二黄”,即越剧中所称“弦下调”,西方乐理称为“D大调”。“一声高叫,哭出了一个长腔”怎么能将运腔、旋律、韵味、过门,迥然不同两种调式演变过去,不妨请几位乐坛高手来摸拟一次。看看那位高手有此能耐!
南薇在准备写“越苑随想录”系列回忆文章时所作摘记时有下列一条:
“13、尹桂芳最早琴师裘香钤四工改尺调”
南薇这条摘记的依据何在,他的“记忆”已在“极乐世界”彼岸,我们已无从查考!但为后人留下一个大大的“?”号,已值得后人推敲的了!
南薇虽然能编能导,在戏曲音乐上的造诣也并非泛泛,而且建树颇多。众所周知,越剧幕后合唱、齐唱、旁唱,便是南薇首创。《梁祝》中极具特色的幕后合唱都是他的独创。不说楼台会前“久别重逢粱山伯”脍炙人口那段经典合唱,再欣赏一段“思祝下山”至“回十八”过渡的一段幕后合唱:
“听说下山把英台访,相公与童儿都匆忙。梁山伯,他心里忙,心慌意乱祗想早到祝家庄。那四九,手脚忙,手忙脚乱整行装。大红帖,备端正,哎呀,玉扇坠,不可忘。坐等不久山后雄鸡唱,离书房,下山岗,一路前往……”紧接着梁山伯唱“祝家庄上访英台!一边走,一边喜,同窗竟会成连理……”顺便问一句袁雪芬,这里哪几个字是你“口述”的?再顺便问一句状元编剧徐进,这里哪几句词是你编出来的?不妨自我介绍介绍!
幕后合唱各种巧妙的用法,在南薇作品中比比皆是。这都是南薇用音乐元素来烘托剧情发展、人物情绪起伏的成功凡例和创举。
再举一个实例:广大越剧爱好者,你们可曾听到过“一字调”的板式吗?这也是南薇和范瑞娟前辈共同独创的。既像“叫头”,又不是“叫头”。如“楼台会”上,准能获得满堂红彩的那句“一字调”:“你可知,我为你,一路上奔得汗淋如雨……”此外,在排新戏时,他往往能亲自哼唱一遍,让作曲记谱作为参考。因此他对越剧音乐太过熟悉,决不会连“四工调”和“尺调”都分别不清。
越剧改革时期,同样有许多音乐人参与。“四工调”活泼跳跃,对有些叙事抒情唱词显然并不适宜。有京剧“西皮、二黄”成功先列在前,越剧音乐借鉴、演化、拓展是时势所趋、势在必行。袁雪芬“一声长腔改变一个剧种”,占尽人间春色,如此轻率的谄谀之词,实在有些肉麻。可见袁雪芬这位“越剧改革旗手”属於她个人的独创专利并不多。什么都可以拿来凑数,也可怜得紧!
越剧“尺调”出现,究竟是袁雪芬、周宝才一手独创,还是另有其人,譬如尹桂芳和最早琴师袁裘香钤,有待新的证据浮出水面。但存疑,已是无可置疑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