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砂与茶道

 

                         ——遗珠阁紫砂物语（1）

 

 

             （阿泰）

 

江苏宜兴．古称阳羡。是诗书传礼之乡，学子无数，人材辈出。据近代有人作过统计比较，迄今为止，全国各大专院校所有教授级以上职称者，以宜兴籍为最，计有数百名之多。宜兴丁蜀镇蜀山之上，尚存“东坡书院”遗址，保存还比较完好。想当年众多盼望登科致仕的莘莘学子，咸集於斯，晨诵暮读，书声朗朗，青山修竹之间，孕育了多少社稷栋梁之材。瞑目思之，亦颇为壮观！我曾听南薇先生说过，梁山伯与祝英台，当年求学之地，不在杭城，而在宜兴。如若梁山伯历史上确有其人的话，宜兴成为全国学术中心，真还要提前几个朝代呢！他说“胡桥镇上立坟碑”，这个“胡桥”，即是现在的“和桥”，其它有关祝英台的相关遗迹，尚有不少。有机会去宜兴旅游，导游们一定会绘声绘色告诉你许多这方面的趣闻轶事。留个悬念吧，不抡导游生意了！

至於宜兴“夜壶”的历史，那就更为久远了。相传吴越春秋年代，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灭吴复国之后，大夫范蠡看出勾践量小器窄，只能共患难，不易共福贵。他是个识事务者，未雨绸缪，携了心上人西施，消声匿迹隐身於五湖烟波之中，落脚点即在宜兴丁山，“下海”经营起制陶工业，人称“陶朱公”，成了陶都宜兴制陶工业的“祖师爷”！留下遗迹比祝英台还多过许多！留给大家访幽探胜去吧，我也不多口赘述了。

但宜兴最出名的当属紫砂！紫砂是陶器一族。紫砂壶乃陶中之佼佼者！“人间珠玉安足取，何如阳羡溪头一丸土”！在中国陶瓷史上，它却是最年轻的一员，仅七百余年历史而已。但紫砂称得上是陶中之贵族，进得了皇宫，近得了闺楼，几乎成了名人雅士掌上珍品！短短七百年间，竟掀起三次翻天覆地的狂澜，至今传为美谈！

明朝才子剧作家、诗人徐渭有诗赞曰：

               虎丘春茗妙供蒸，

               七碗何愁不上升。

               青箬旧封题谷雨，

               紫砂新罐买宜兴。

               欲从梅月横三弄，

               细搅松风焕一灯。

               合向吴侬彤管说，

               好将书上玉壶冰。

骚人墨客所颂，可见紫砂壶确是茗器上品。有一次，我旅游至丁山陶器市场，刚踏进一家卖紫砂壶商店。店主人殷勤相迓，滔滔不绝介绍他手中一方茶壶，并称是名家手制，价值不菲，几经有行家求购，他都不肯轻易脱手，只供自己享用。说罢还用滚烫开水泡茶一壶，以礼款待我这位行旅之客。稍待，我问他：“这是真紫砂，还是假紫砂？”他略一停顿，即说：“当然是上等紫砂，岂还有假？”我说：“这不是真紫砂！”他几乎生气了，马上诘问我：“你怎么知道真假？你看这功手多好！”我说：“你看，你开水冲下去，壶身一点不见水润之汽！真紫砂有一个与众不同的特点：渗而不漏！你是卖壶行家，不会不知道吧？”他马上脸泛红云，一时语塞，呆瞪瞪睁大眼睛看着我。我马上说：“随便说说，随便说说……”

“渗而不漏”，确是分辨真假紫砂唯一可靠的办法。这就是紫砂的物理性能所具有的与众不同的特点。紫砂不同於其它陶或瓷，是因为它有双重的“团粒结构”。在显微镜下，可看到紫砂陶由无数小团粒构成。这些小团粒之间有透气的孔隙。殊不知这些小团粒中也有类似的透气孔隙。这就形成了双重团粒结构透气功能，便是其它陶瓷所不具备的特惩！当开水冲茶时候，壶身四周便会渗出滋润的水气，但渗出水气并不滴漏，这便是紫砂“渗而不漏”的特惩。如果没有这种特殊物理现象出现，便可立即断定：这是一般陶土所制，并非紫砂！

紫砂成矿年限约三亿年。仅产於太湖之滨，丁山镇黄龙山麓一百米深层地下。上下均是陶土，紫砂矿脉厚仅一两米左右，夹在其中。开采起来，背负肩扛，须三人接力，方能从矿内坑道里运至地面。世界上只有这里蕴藏紫砂，可见其珍贵程度不输黄金！政府早就作保护性封矿。因此留在民间只是已往储存的。矿石价格前几年就已超过每吨三、五千元了。那有如此多的紫砂矿泥，供给市场做排山倒海的紫砂壶和紫砂花盆。

八十年代前，全国地质普查。据称内蒙、福建、浙江发现二十余处紫砂矿藏，拿到丁山，在同样工艺条件下烧制，结果南辕北辙，没有一处相同。白白空喜欢了一场！

紫砂的历史充满传奇色彩。最为神奇当属紫砂启蒙祖师“供春”的故事。

供春虽说声名显赫，可传下来的仅一把紫砂壶。说起它的发现，可以说是神乎其神！解放前，有位储南强的收藏家在苏州地滩上觅得一旧壶，他根据自己的知识，认定它是供春所制，可惜有壶无盖，便请闻名当时的制壶名家裴石民配了一盖。裴石民制成壶盖后，又请篆刻名家潘稚亮，将此壶发现过程刻在壶盖内一周。其铭曰：

“储南强得树罂壶（供春），黄玉鏖（“鏖”字下“金”字应为“各”字，电脑中无此字，特注）误为瓜，五百年后黄宾虹识为罂，英人以二万金易之而来。能重为制盖者石氏，题配者稚君。“

供春其实是明朝学使吴颐山家中的一个佣仆，当年吴颐山借金沙寺寓所修学，供春侍役之暇，与寺僧相处甚为融洽。该市僧善搏土为胎，窑烧为壶，供春窃仿其手艺，终成制壶能手。但传世仅此一壶。储南强乃爱国之士，拒英人二万金不售，日寇也曾威逼夺壶，他便躲进深山，不肯就范。解放后将供春壶献於国家，现珍藏於国家历史博物馆。拳拳爱国之心令人至今钦佩不已！

当时有诗谚曰：“宫中艳说大彬壶，海外竞求鸣远碟”。指的是时大彬、陈鸣远二人。时大彬早於陈鸣远，是明万历年间人，他实际上是紫砂壶技艺奠基人。他不仅继承了供春时代的制壶技巧，而且有所发展创新。紫砂小壶便自他始创。现存六角形壶和如意三足鼎园壶最为著名。由於时大彬在当代名声显著，仿冒赝品也为数不少。但他最大的历史功绩，大体上建立了较为完整的工艺技法，他是承上启后一代巨匠，为后世所确认。

而陈鸣远是紫砂史上的一名奇才！他生活的年代正逢康乾盛世早期康熙时代。他号鹤峰、石霞山人、鹤村、壶隐。印包壶、僧帽壶、南瓜壶均是其代表作。而且他善用紫砂巧色，创作了十锦杯果品：板栗、荸荠、老菱、银杏、核桃……几可乱真，至今市场上尚能觅得。他的各种款式水盂、伤青铜纹饰礼器，变化多端，为世人喜爱，“海外竞求鸣远碟”，说明当时紫砂珍品已闻名海外，远销南洋了。“脱尽人巧殊众工，神工鬼斧难雷同”便是对他的创作生涯最佳的肯定！

紫砂壶第一个高峰发展期，当在清乾隆年间。代表人物是陈曼生。陈曼生，名鸿寿，字子恭，又自称老曼、曼寿、曼公、夹谷亭长、胥溪渔隐、种榆仙客、种榆道人，当过溧阳具令，是一位多才多艺的书画家，金石家，是西冷八大家之一。与制壶艺人杨彭年、杨凤年兄妹合作，创作了“曼生十八款”文人壶。他在紫砂史上的成就可以说是划时代的！他将文人的诗情画意篆刻墨宝，全部融入了制壶工艺之中。使紫砂壶脱胎换骨，从一般茗茶器皿，一耀而为集诗、画、金石、书法、篆刻於一身的高雅艺术品！让人在品尝茶色香味之余，把玩手掌之中，细细欣赏富於哲理的题铭及意境深远的诗意画趣，真乃令人心旷神怡，忘却尘世间一切烦闷压抑之气，深得广大文人雅士喜爱，甚至在宫庭之中，也被视为珍宝！不妨举几例曼生壶铭供大家品尝一番：

却月壶壶铭：月满则亏，置之座右，以为我规；

井栏壶壶铭：井养不穷，是以知汲古之功；

方壶壶铭：内清明，外直方，吾与尔偕臧；

合欢壶壶铭：试阳羡茶，煮合江水，坡仙之徒，皆大欢喜；

钿合壶壶铭：钿合丁宁，改注茶经；

石挑壶壶铭：挑之制，搏之工，自我作，非周种……

座右铭式、充满哲理生活情趣的壶铭，极易与人产生共鸣。品茗之余，又对人生有新的领悟和思考。这使紫砂壶的内涵升华到更上一层楼的境界。时称“一壶重不数两，价重每一二十金，能使土与黄金争价，世日趋华，抑足感矣！”

此后，又有邵大亨、黄玉麟……至晚清国力衰微，紫砂业也随之沉寂低谷。

第二个高峰期当在民国初年。上海商业资本主义崛起，铁画轩、陈鼎和、吴德盛、利永、葛德和等一批专卖紫砂壶的商号，走红十里洋场上海。一些制壶名家也逐渐形成各自品牌：程寿珍、俞国良……稍后的裴石民、顾景舟、朱可心、王寅春、吴云根、蒋蓉、陶刻家任淦庭……但当时为了迎合市场需要，都制作一些仿古作品。据说这些名家壶，在上海市场上可多卖两块银元（当时市价四块银洋可买一石米）。生产基地主要在丁山川埠一带。

第三个高峰期在上个世纪八十年代。据说有一位旅居美国的女学者，写了部介绍历代紫砂匠人事迹的书，引起了一些商人的注意。最先由赵小蝶女士等一些香港公司，趁海峡两岸还处於封闭对抗状态时期，将紫砂生意炒得火热火热。当然这得力於解放以后，党和政府重视和培养，涌现了一批有较高文化修养的紫砂陶艺家，如李昌鸿、沈蘧华、高海庚、汪寅仙、吕尧臣、周桂珍、徐汉棠、徐秀棠、顾绍培、鲍仲梅、何道洪、王石耕、谢曼伦、李碧芳、曹婉芬、潭泉海、鲍志强……他们的师傅，便是顾景舟、朱可心、王寅春、蒋蓉、任淦庭……

 

顾景舟（右）刘朝晖（左）

 

李昌鸿（中）刘朝晖（左）

 

介绍紫砂的书籍出得很多，有兴趣不妨多找几本看看。我只是班门弄斧，只求不出洋相即可。

至於日本的茶道，以及当今颇为流行的形色繁多的各式各样茶艺表演，花里花俏，我也不於置评了。只是凭个人体会，介绍几条使用紫砂壶的注意事项。作为一种实用的茶道供网友参考：

1、  紫砂茶壶，高壶宜泡红茶，扁壶宜泡绿茶；

2、  一把茶壶，最好泡单一品种的茶叶，因紫砂壶有许多孔隙，能吸附茶香，为防止串味，不宜杂泡不同茶叶，影响留香纯味；

3、  饮茶切忌用嘴吮吸，应将茶水倒至小杯再饮，以免壶中茶水变质；

4、  茶壶千万不可用生水冲洗！须熟水养壶。紫砂另一特点，时间越陈越新，壶养好了会在表面出现滋润的金属光泽，永不退色。店里新卖茶壶多半打蜡，不足为信。

以上四点，是本人茶道常识，供大家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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