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三)、南薇三大悲剧,梁祝、孔雀与祝福 点击数:2536
三十三、南薇三大悲剧,梁祝、孔雀与祝福
 
    “东山”时期,南薇先后推出了他的三大悲剧:《梁祝哀史》、《孔雀东南飞》以及经他早年作品《祥林嫂》亲自修改而成的《祝福》。这三部作品通过他不断修改完善,至今仍在舞台上熠熠生辉,焕发着強盛的生命力。尽管有的被赝品顶替,有的遭掠夺式篡改,但他的原创思维的脉络,他构思的绝妙之处,还是依稀可辨。
    梁祝”的故事源远流长, “梁祝”的故事是凄婉的。严格讲“梁祝”是一齣悲剧。它之所以赢得观众广泛同情然而激起广大观众对封建制度的憎恶和唾弃,关健是祝英台和梁山伯的发自内心深处的真纯爱情,以及他们所承受的毁灭性摧残的残酷命运。
    越剧《梁祝》故事家喻户晓,唱段耳熟能详,但对剧本结构的艺术特点,南薇在改编上如何匠心独运地塑造人物,揭示主题等等,却罕有深究。不妨作些探讨,南薇究竟用了什么方法,将一个民间传说,改编成可与莎士比亚“罗密欧与朱莉叶”相媲美的中国式爱情悲剧经典,他究竟在改编《梁祝》过程中,作出过多少创举。
    南薇在“梁祝”剧情的编排上,总体上採取“先扬后抑”、“先喜后悲”的方法,由“大喜”的开始,突然转折成“大悲”的结局。“喜”与“悲”形成一个强大的落差,犹如高山峻岭上的瀑布,初则示人以烟雾烂漫的愉悦,一旦泻入谷底,便形成憾天动地的冲击力!这强大的冲击力,犹如雷霆万钧地激荡着观众的心灵和神经!这便是这齣悲剧感染力如此巨大的诀窍所在。
    “楼台会”一齣,是全剧“喜”与“悲”的分水岭。前半部戏:乔装卖卜、草桥结拜、春光初泄、托媒师母……处处漾溢着喜气,直至十八相送。一个是百股暗示、比喻;一个是茅塞始终未开。一个聪慧、一个憨厚;一个机灵,一个木讷:一个为剌不破自己筑就的伪装而焦急万状,一个是死心眼地相信眼前存在的一切都是真实无假而执迷不悟;一个心里透明,一个迷矇不清,这就构成了强烈的喜剧冲突。接着通过梁山伯“一边走,一边想”的重复回忆,将他对美好爱情生活的憧憬、冀盼的喜悦心情,再一次在观众心里激起一层层波滥。南薇彩笔浓墨渲染了祝英台的少女情怀,将她对爱情生活的努力和追求,在欢愉的氛围一一展现。然而这在理想世界所激起的歡乐浪花,於残酷的现实生活中,终究会落得灰飞烟灭的境地。但当它出现的剎那间,却依然会显得如此动人,如此美妙,如此夺目!明快欢乐的喜剧色彩,一直延续到梁山伯踏上祝英台的闺阁楼台。弥漫在空间的欢声笑语,浮想联翩,被太守之子婚前夺爱的变卦,击得个粉碎,全剧气氛急转直下,紧接着,“送兄”、 “山伯临终”、“英台吊孝”、“哭灵”,犹如钱塘大潮,一浪接一浪,排山倒海地向你袭来!这一句句大段大段的,充滿悲怆、愤懑、控诉、呐喊的台词唱句,都是掷向封建制度、封建礼教的匕首投枪!这就是《梁祝》的主题所在!这就是梁祝的精华所在!遗憾的是《梁祝》的精华部分,却遭到肆意的篡改和删减!这种削弱《梁祝》反封建主题的篡改和删减,还被人堂而皇之奉为经典!
    戏发展到“哭灵”、“吊孝”,祝英台面对“一眼闭来一眼开” 的梁兄长,诉说着自己的悲愤和无奈,观众的心被揪紧着,眼泪再也止不住,同样被梁祝爱情悲剧所感染的编剧南薇也於心不忍,於是便想出了“化蝶”一場戏!以冲淡压在观众心头沉沉的悲哀,给观众心灵上送去一阵慰藉。现如今,有人将扇子扑去了这对美丽的蝴蝶,居然妄称也要领半世纪风骚,独创精神却也可爱,不过就是忘了这只蝴蝶從何飞来!又像证了什么!
    《梁祝》的艺术特色,即是“先喜后悲”。喜,令人喜到顛狂;悲,也悲到了极至。在強烈的对比反差中,发展剧情,深化主题,达到扣人心弦的剧场效果。这便是南薇匠心独到之处。由他亲自撰写的“记得草桥两结拜”和“十相思”,早已成为越剧唱段的经典。
    南薇作品中另一齣爱情悲剧“孔雀东南飞”,风格与“梁祝”已是迥然不同。“孔雀东南飞”原是一首乐府长诗。它在中国文学史上,自有其不可取代的重要地位。南薇创作该剧时,有意识地将“诗的韵律”作为剧本风格的基调。无论从剧本分场、台词白口、唱句铺排,均突现了诗的意境、诗的节奏、诗的旋律、诗的韵味。首先,关目的命题以“雀”字贯穿:雀喻、雀难、雀离、雀盟、雀归、雀变、雀会、雀亡。绕梁三匝的韵味,直教人回味无穷。上世纪80年代,俞振飞先生在香港《文汇报》撰文,对“孔雀”剧本有如下一段评价:“我 还非常喜欢这个戏的本子。唱词基本上接近原诗,而又明白如话。三字句,五字句,七字句,搭配整齐,注意音韵;演员歌来,酣畅淋漓,观众听来,舒心惬意,尤其是三字句,安排得很巧妙,显示了编剧南薇的才华令人佩钦。这正是我们昆剧界人,多年来梦寐以求而不得的……希望从事戏剧工作者,今后能以越为鉴,推陈出新。”俞老如此评价南薇的“孔雀”,也并非过誉之词。“孔雀”的唱词几乎就是原诗的延续。唱词如此,道白与唱词竟也能浑然一体,韵味不减。该剧的道白不是纯粹意义上的韵白,而是充满了诗的内涵,诗的韵律,诗的意境,诗的趣味。随手拈来,皆可为例。 试看“雀喻”中一段对白:
 
仲卿:河东大娘说,你我如同一对孔雀……孔雀……哈,比作一对孔雀!
兰芝:邻里歌颂之言,何必多提。
仲卿:是啊,歌颂之言,何必多提。不如提一些旁的!娘子,你看我家的新房!……不对!你看你我家的新房!摆满了你家的装奁,不对!……摆满了你我家的装奁……唔,也不对!我家原无装奁!
兰芝:(嫣然一笑)。
仲卿:娘子,你笑得美也!
洞房春暖,焦仲卿激动得几乎语无伦次,随即唱出了“红罗帐,垂香囊。……青铜镜照出了俏面庞!”
 
    台词似诗,唱词是诗。这是一部真正意义上的中国式诗剧。而全剧诗一股的语言特色,与汉乐府诗的风格,似乎是毫无二致,如出一辙!诗剧是原诗的延伸,是原诗所描画的卷轴的展开。当你坐在剧场里,无妨闭起双眼,细细听着演员为你悠悠道来,娓娓唱来,耳畔回荡的,无不是原诗的吟哦!这便是孔雀在戏曲语言上所达到的几臻完美的境界!难怪俞老会发出“以越为鉴,推陈出新”的感叹了
    “孔雀”与“梁祝”,同样是一部在封建礼教摧残下的青年男女爱情悲剧。但在剧情铺陈的方式上,却大不相同。“梁祝”用的是“欲抑先扬”的反衬手法;而“孔雀”则是以“巨蟒缠身”的手法,一步紧一步地将男女主人翁逼至绝境死路,自第二场“雀难”始,悲剧的命运,犹如一条无形的巨蟒缠住了这对不幸的青年,而且越缠越紧,直至被窒息,一个投环,一个投河,遗恨千古,诗与剧,也皆成了千古绝唱!
    南薇创作“祥林嫂”时,摈弃了以往写古装戏时常用的语汇与词藻,而是采用了全生活化的写实语言。但它仍是戏曲,而非话剧加唱。鲁迅先生原作“祝福”,通过作者第一人称的视角,来介绍祥林嫂这个悲剧人物。若将小说所提供的素材来构成一部戏剧,内容未免单薄了一些。南薇创作过程中,经过二度创作,塑造了“卫癞子”这个乡里流痞形象。样林嫂的改嫁、抢婚,都由他一手策划。戏剧矛盾冲突的对立面,从虚变实,撑起了戏的骨架。再则,原作故事平铺直叙,缓缓写来,似无高潮可言。作为短篇小说体裁而言,如此表述并无大碍。但要改编成直面观众的舞台剧,高潮戏却是必不可少的重要组成元素。於是乎,他又创造了一个“劈门槛”的情节。当有人调唆祥林嫂:你嫁了两个男人,等你死后,两个死鬼一定都要抢你去做鬼老婆,除了被两个男人撕成两半之外,不会再有另外的结局。除非去庙里捐个门槛,作为替身,死后尚可免去分身裂骨之苦,也可解除眼前的魔难。可是,善良的祥林嫂,万万想不到,这一招并不灵验,她还是被东家赶出大门。无奈之下,她蹒跚地迎着朔风狂雪走向破庙,迸发出阵阵呐喊!她问天,问地,问神,问鬼……向旧社会发起猛烈的冲击,把戏推向高潮。这使祥林嫂的悲剧与祝英台、刘兰芝的悲剧又截然不同。“祥林嫂”故事是那么平常:亡夫、帮佣、再醮、祝福祭祀、被迫改嫁、狼叼小孩……这些现实的故事,不加修饰地展现在观众面前!祥林嫂活生生的悲惨遭遇,给当时的社会引起了震聋发聩的效应。至於仍由南薇执导的越剧电影“祥林嫂”,依然采用写实的手法,外景在杭州近郊实景拍摄。这也开了戏曲电影实景拍摄的先河。笔者幼年时倒也看过这部电影,那提着鸟笼、拖着辫子的卫癞子,那绑架祥林嫂的乌篷船,那一泓清溪的浙东水乡……依稀尚能有些印象。
    这三部悲剧,是南薇先生所写悲剧代表作品。虽然《梁祝》和《祥林嫂》曾遭遇摧残,幸好《孔雀东南飞》还保存了原汁原味。
    八十年代初,香港邀请范、傅赴港演出,邀请方特地指名要南薇编导的“孔雀东南飞”参演。演出正如预料之中大获成功。甚至有个年轻观众看完戏后,特地跑到后台,硬要见一见编剧南薇先生,原由是她在课文中学到过这首叙事诗,看了演出后,感到与诗中描写的几乎一模一样,她深为编者的功力所折服,所以要亲自来见上一面,以表仰慕之意。
    俞振飞在1980年11月29日香港《文汇报》第10版上撰写长文:“送「孔雀」南飞,祝载誉归来”,激情漾溢地盛赞了“孔雀东南飞”演出成功。他将傅全香比作“越剧程砚秋”。对南薇的编剧更是不吝笔墨大加赞扬,颇有惺惺相惜之意。还多亏香港邀请方坚持,指名道姓要求南薇编的剧本“孔雀”赴港参演,客观上拯救了“孔雀”继“梁祝”、“祥林嫂”之后,再度横遭篡夺的厄运。
    《孔雀东南飞》的成功,南薇也曾“几易其稿” 。东山范、傅演“孔雀” ,客滿三个月,並出版了单行本。稍后,丁赛君、筱月英演“孔雀” ,又客滿三个月,人称“小孔雀” 。80年代赴港演出前又作了一次大修改,将原先的“雀飞”“ 雀亡”“ 雀殉” 合併成“雀亡” 一场戏。
    范喘娟在一篇文章中写到有关修改“孔雀” 一段往事,她是这样写的:
“后来,南薇又搬演改编过好些文学名著,其中有一出也可称之为代表南薇在艺术上另一个新高峰的《孔雀东南飞》。这是1950年他根据我国著名古诗改编的。他写的这一剧本文学性高,词章高雅既保持原诗韵味而又明白易懂,还充分体现了剧中各个不同角色的性格。1980年我去香港演出此剧时场场满座,不仅当地报刊都大加赞扬,而且有不少青年观众来后台寻访南薇(当时他未同去),青年们告诉我说,她们在学校里背诵过这首古诗,非常熟悉这个故事,看了南薇改编的这出戏,觉得情节丝丝入扣,人物都写得活灵活现,真使她们看得出神入化,对这位编导的手法称赞不已。俞振飞老先生在上海观看该剧时也说他被感动而泪湿了衣襟。作为饰演剧中男角焦仲卿的我很钦佩这位老艺术家的才华,不过我更钦佩他在工作中的虚怀若谷,听取他人意见。比如在排该剧时,“雀会”一场,最初是刘兰芝被休弃回娘家后苦等焦仲卿半年不至,当焦得知刘要改嫁信息后,焦赶去向刘评理。我演下来觉得别扭,不舒服,南薇听取了我的意见,改为焦怀着内疚,无可奈何的心情与刘会面。我这样演起来就顺多了,感情也容易投入了。这也应该说是他值得后人学习的创作态度。”
    越剧院从香港载誉而归,通知南薇到院里去一次,说是有礼品送他。他兴致勃勃赶去越剧院,收到的是一枝能显示时间的园珠笔。礼品虽如鸿毛,却也代表香港观众对他的期盼,激励他再创作出更好的作品,时日苦短,莫轻易忘却初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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