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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百年华诞，这次可不是越剧，而是电影了。上海电视台电影频道拍摄了60集专题片《记憶电影》。宗旨是回顾、追寻、展示一下中国电影百年来各类片种所取得的成果。在戏曲片领域，《祥林嫂》赫然進入选题。那是一部最早的以实景拍撮的越剧电剧，黑白片，拍摄于1947年。导演兼编剧，均是南薇。
袁雪芬在追溯这段历史时，语气是异乎寻常的不屑。她在《袁雪芬自述》(107页) 中是这样写的：“导演南薇虽爱看电影，追求去做电影导演，而一旦真正实现梦想——导演《祥林嫂》时反而胆怯了。欣尝电影与评论电影，是观众对电影的客观反映。作为电影导演，他既没有足够的专业修养，又无实践经验，真好比赶鸭子上架。我是被逼上电影镜头的，而我推荐南薇当《祥林嫂》电影导演，是冒险大胆的……”
可是《记憶电影》剧组不是这样看，他们认为《祥林嫂》开了戏曲电影生活化的先河，中国电影史上自应有它不可替代的地位。为了拍好这部专题片，他们不嫌麻烦，通过丁景唐、汪培、金笳，辗转找到南薇后人参与了拍摄。上海电视台电影频道播放时，他们还别出心裁地提了个问答题供观众选擇回答。题目是：“《祥林嫂》编导是谁？”答案可供选择两条：“A袁雪芬；B南薇”。非常有意思。
袁雪芬在她的《袁雪芬自述》(107页) 一书中反复強调，“《山河恋》演毕后不久……突然由田汉、洪深、应云卫、于伶等陪同周振明到新大沽路‘越剧学校’来找我，除了于伶先生没有开口外，几位前辈都非常热情的对我说：周振明先生是启明电影公司老板，拟将洪深先生的《鸡鸣早看天》拍成电影，应云卫先生是该剧的导演，演员有张伐、黄宗英等。其中大嫂一角非你演不可。……如你能参加拍摄该剧，一定增色不少。”又说：“事后于先生告诉我，他是被田洪等人拉来的，他不开口是因为周振明有市银行为背景，暗示我来者是有目的的。于是我更加要拒绝了。我就对周振明说：作为越剧演员的我，不演越剧而去拍电影，总觉得是对不起越剧观众。如果不是国语片而拍的是越剧片《祥林嫂》的话，我一定参加。我是以拍《祥林嫂》作推辞的由头提出的。因为我演《祥林嫂》后，当局強加给我‘赤色分子’ 的称号，估计以市银行为背景的周振明决不会答应拍《祥林嫂》的。岂料周振明二话不说：‘好哇，《祥林嫂》在社会上很出名了，拍了电影也一定卖座，答应你拍部越剧片《祥林嫂》。但你先答应参加国语片《鸡鸣早看天》的拍摄，等你完成该片后，就开拍《祥林嫂》’。”
拍《祥林嫂》，袁雪芬是主角。拍《鸡鸣早看天》呢，据她自己讲：“我扮演的大嫂一角，没有几句话，除在遭丈夫打骂时喊几声‘别打我，别打我啊……’都是用眼神动作的。”可见顶多是笫三号第四号的配角。这么一个配角，谁都可以出演，犯得着如此大场势来邀请你袁雪芬？还不是看中你演南薇戏演红了上海滩，有些票房号召力！
至於谁促成《祥林嫂》拍电影？就凭这些虚虚实实的叙述也不难看出，有地下党的影子在暗地操弄。于伶、田汉都是上海地下党文化战线直接领导人，推鲁迅作品当然是首选任务。只能顺水推舟，借力打力，岂肯帮有市银行为背景的周振明来抛头露面？
南薇之所以能单独执导电影《祥林嫂》，也是水到渠成的结果。由於他执着地努力，《香妃》《绝代艳后》《天明》《祥林嫂》《山河恋》……一部部戏的成功，都凝聚了他倾注的心血。唱红了几位越剧名伶，也为自己积累了经验。当他经田汉介绍，想对他仰慕已久的大导演费穆提出要执弟子礼时，费穆的看法与袁雪芬迥然不同。他对南薇说：“你也已经是大导演了。其实戏剧与电影是同样原理，你当舞台导演也有四五年了，排的戏我也看过，你完全可以胜任导演电影。只是要慢慢掌握用镜头语言讲故事，而最重要的是一把剪刀，电影导演的工作最终是在剪辑台上完成的，只要记牢一分钟一尺半胶卷，千万不要剪枯了。”费穆详细告诉南薇许多拍摄电影的经验，亦师亦友，相处得甚为融洽。
《祥林嫂》拍摄中，南薇有意识的临摩费穆的导演风格。费穆素有“电影诗人”的美誉，他拍的电影画面淡雅、隽永、含蓄、超脱，富於诗情画意，电影《祥林嫂》外境拍摄地选在杭州。尽管越剧演员们为了生活，还要去剧场演出，断断续续，到第二年春天才完全杀青。《祥林嫂》电影酷似费穆风格，也颇富於诗意。
丁景唐同志女儿丁言昭曾撰文写道：“1948年2月21日，由应云卫制片，南薇编导，袁雪芬、范瑞娟、徐天红、张桂凤、吴小楼等主演的越剧《祥林嫂》正式开拍。为此，主办方于1948年9月6日起连续在《申报》做广告，以“万目睽睽----空前轰动: 影迷越迷----望断秋水” 为标题，吊足了观众的胃口。1948年9月17日中秋节，这部电影同时在国际、大上海等五家影院上映。影片在艺术表现上，充分发挥镜头运用灵活的长处，采用声画对立的手法，随着唱词，银幕上立即现出歌词上的景物和人物画面，使之情景在银幕上交融，从而产生较强的艺术感染力。这是我国第一部越剧电影，甫一上映，观众云集，一时轰动了上海滩。”(2016年3月21日《徐汇报》第12期)
但制片商支付演员的稿酬却少得可怜，据范瑞娟称，她一饰两角，既演了牛少爷，又演了祥林，所得稿酬数额仅200元大洋，而且还被硬性捐给了所谓“造越剧剧场”，竟连一个铜板也没有拿到手。
随着袁雪芬同志逝世，网上新旧怀念文章大量涌现。其中【新民晚报】电子版，刊出由徐鸣先生写的“四八版电影《祥林嫂》”一文，从行文中提及“……越剧涎生100周年，同时也是鲁迅先生逝世70周年……”文中有对拍摄越剧《祥林嫂》的启明公司老板周振明的描述，说他“与国民党官僚有千丝万缕关系”，“……解放前夕，将仅有的两个电影胶片拷贝全部带去台湾，结果大陆观众从此无法欣赏那部优秀影片。”这段记述可能有误。
建国之初，首都北京中央政府所在地，中南海怀仁堂，第一次演戏，演的是南薇编导，傅全香、范瑞娟主演的《梁祝哀史》。中南海怀仁堂第一次放映电影共有两部，一部是《万家灯火》；另一部便是南薇编导，由袁雪芬、范瑞娟、徐天红、吴小楼、张桂凤主演的电影《祥林嫂》。南薇生前几次提及此事，可见事实确系如此。《祥林嫂》电影胶片拷贝也不是“仅有的两个”，应该还有一部启明公司老板周振明并未带去台湾，而是留在了大陆。否则怀仁堂这场《祥林嫂》电影用什么胶卷放的呢？放过以后，这套拷贝就此下落不明，无从查考。之后，再也不见在社会上公开放映。不知这位徐鸣先生何许人氏，否则可以当面请教请教，兴许还有什么奇迹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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