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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中共代表看越剧，看的是凄凉辽宫月”
1946年9月，《世界晨报》刋出一条消息：“中共代表看越剧，看的是凄凉辽宫月” ，这位“中共代表” 不是别人，就是周恩来总理。
《凄凉辽宫月》，1946年9月9日至9月29日，演於明星大戏院。该剧完全是南薇出的题，由南薇分列提纲，由於要赶演出时间，初稿时由吕仲、韩义、成容协助南薇起稿，在南薇导演时，边排边润色，排完才定稿。袁雪芬在她的自述中这样写道：“自演出《祥林嫂》后，南薇和韩义受到田汉等前辈的器重，参加社会活动也较频繁，因此我们的演出剧目也受到影响，一度出现了紊乱局面。本来三四周换戏已经是日赶夜赶的了，如果步调不协调一致，只能是赶上加赶了。紧接着《乐园思凡》的是《凄凉辽宫月》，南薇构思后，由成容吕仲洪钧南薇分场执笔去写，所谓集体创作实是迫不得已，但这戏是有可看性的。”(《袁雪芬自述》54页) 选题构思写戏导演修改定型，均是南薇为主创作，袁雪芬无法否定，但“自述” 时，或在而后“演出剧目表” 中开列的名单上，刻意将其名列最后，这还算是手下留情的，在而后的演出中，神不知鬼不觉地抹去了南薇名字，改为成容一人了。这是因为该剧的历史定位太过显赫，国家首任总理曾冒着风险在敌占区军警眼皮下观看过该剧，观后又叮嘱上海地下党要多关心引导这批有进步倾向的越剧小姑娘。这可是中共首长解放前唯一一次看的绍兴戏，如此荣耀当然不能落在南薇头上。岂非就此一理？
故事描写了辽史中一位天才的皇后，即辽道宗皇帝耶律洪基的懿德皇后萧观音的悲情故事。道宗昏庸无道，罔顾朝政，穷兵黩武，民不聊生，而皇后萧观音，则聰慧贤淑，赋诗谱词，善弹琵琶，精通音律，她向乐工赵唯一学弹一曲《离乱苦》，抒发襟怀，暗喻君王应体恤民情，勤政爱民。不料道宗帝中了奸佞耶律乙辛的阴谋，疑萧后与赵私通，铸成冤狱悲剧，将萧后与赵唯一处死。
萧观音十四岁为妃，十六岁为后，“姿容冠绝”、“好音乐善琵琶”、 “工诗书”、“善谈论”、“能自制歌词” ，才华出众，相貌娇艳，曾受到道宗专宠。所作十首《回心院》词，流传甚广，《词苑丛谈》、《词律拾遗》、《蕙风词话》、《名媛诗归》、《历朝名媛诗词》词集中均有收录。试录几首：
打深殿，闭久金铺暗；游丝络网空作堆，积岁青苔厚阶面。扫深殿，待君宴。
拂象床，凭梦借高唐；敲坏半边知妾臣，恰当天处月辉光。拂象床，待君王。
换香枕，一半无云锦；为使秋来辗转多，更有双双泪痕渗。换香枕，待君寝。
铺绣被，羞杀鸳鸯对；犹忆当时叫合欢，而今独覆相思魂。铺翠被，待君睡。
装香帐，金钩未敢上；解除四角夜光珠，不教照见愁模样。装绣帐，待君眠。
叠锦茵，重重空自陈；只愿身当白玉体，不愿伊当薄命人。叠锦被，待君临。
展瑶席，花笑三韩碧；笑妾新铺玉一床，从来妇欢不终夕。展瑶席，待君息。
剔银灯，须知一样明；偏使君王生彩晕，对妾故作青荧荧。剔银灯，待君行。
蒸薰炉，能将孤闷苏；若道妾身多秽贱，自沾御香香彻肤。蒸薰炉，待君娱。
张鸣筝，恰恰语娇鸯；一从弹作房中曲，常和窗前风雨声。张鸣筝，待君听。
词意婉约柔顺，颇有晚唐温韦遗风，《词苑丛谈》中有评：“其回心院词，则怨而不怒，深得词家含蓄之意，斯时柳七之调，尚未行于北国，故萧词大有唐人遗意也”。 可见对其评价之高。
萧皇后作好了《回心院》词，又谱上了曲，可单凭自己一柄琵琶，难免弹奏起来单调乏味，于是请来了宫中伶官赵惟一，来个鸣筝合奏，这才是珠联璧合，能一搏道宗欢心。五年相处，该擦出多少感情的火花！
耶律乙辛是个巨奸，为了诬陷萧皇后，背地里令属下私造《十香词》，冒称宋朝皇后所作。《十香词》共十首，写女人身上各个部位的十种香气，虽为香艳之词，但也不失雅致。耶律乙辛使计，把《十香词》献给萧观音。並哄骗萧皇后说，这是宋国皇后所作，请皇后“御书” 手书一箋，堪称之谓词、书“二绝”， 成为无价之珍宝，萧观音不知是计，信以为真，信手抄了这十首《十香词》，又觉得此诗过于香艳，便在末端写了一首题为《怀古》的诗：
“宫中只数赵家妆，败雨残云误汉王。惟有知情一片月，曾窥飞燕入昭阳。”
这首诗寓意非常明确。无非是借唐宫赵飞燕受唐玄宗冷落故事，嗟叹道宗心有别钟，发洩一下幽怨之情。这可授於政敌诬构把柄。但皆因诗中含有“赵”、“惟”、“一”这三个字，而成了萧观音私通赵惟一冤案有力的证据，耶律乙辛制造文字狱一计得逞，萧皇后才横遭杀身之祸，酿成悲剧。
这段历史故事决凄婉动人，不失好一个编戏题材。它也没有过多的政治含意。遼宋对峙，产生过诸如杨家将之类的爱国主义戏剧，直接描写敌囯太后惨遭荼毒的戏还是不多见。萧皇后与乐工交往五年时期，实际上已经被道宗冷落。道宗此时也早有新宠，所以她的《回心院》词，犹如一曲“长门赋” ，抒的是寂寞与冀盼。这时候遇到乐工赵惟一，一个是深宫困居，一个是青春年少，两个人鸣筝合奏，免不了心有灵犀一点通，两心相惜成知音。南薇熟悉越剧的特点，了然观众心态，如此缠绵悱恻故事，怎能编不出一齣惊天动地的爱情悲剧。
无论是编是导，南薇还是一如既往，全身心投入创作。总理不仅看了戏，几年之后在中南海寓所设家宴宴请南薇范瑞娟时，还津津有味提及观剧《凄凉辽宫月》一事，可见该剧留下的影响有多深！本可以在他创作生涯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页。可惜这笔账又记在成容头上。知情人当然不服，你能改，我也能改，你能剽，我也能窃，终于这部戏在1981年又被朱铿、周水荷“改编”了，这笔账又传账了一次，归在朱铿等名下了。
也就是这位朱铿，东山越艺社、大公滑嵇剧团时期，还是个不起眼的“舞台监督”，南薇带其在自己身边，悉心培养他学做导演，提携他犹如嫡亲弟子。可他对南薇的作品觊觎成性。也就在1981年前后，上海越剧院欲排南薇写的作品《洛神赋》，剧本也打印出来了。后因有人从中作梗而停排。 一天晚上，朱铿亲自到福润里南薇蜗居的后厢房造访。竟直言不讳对南薇说：“我可以确保《洛神赋》被采用上演，但编剧必须由我署名，稿费仍可归你。”南薇听了脸涨得通红，气愤地回绝了他：“我就是把戏烧掉，也不会给你！”。他连说：“南薇，你这个人唔缠头！唔缠头！”然则悻悻离去。
南薇这齣《洛神赋》，完全是按他对建安曹氏父子的理解而构思写成的。他特别看重这本戏，嘴里经常叨念这本戏是“写给总理看的” ！
戏写得一气呵成，精练大气，毫无繁枝缛节多余。全剧仅围绕曹子建、曹丕、甄后三人矛盾纠葛展开，总共四场戏。第一场戏，袁绍兵败，曹植先率领甲士占领袁府，皆因战事尚未结束，曹植稍稍安置了一下甄后及后宫嬪妃，便去继续投入战斗。然后曹丕赶到，见甄后貌美起意，即将其掳去。待曹植再回袁府，已人去楼空，惟留下难以诉说的惆怅。
第二场甄后已是曹丕之妻。甄后得知曹植进宫祝贺曹丕继任魏王加冕盛典，曹丕准备加害曹植消息，进宫禀报卞后(曹操遗孀) ，请求保护曹植。 第三场是曹植逼写七步诗，曹丕为妒起杀性，赐死甄后。第四场戏在洛水之滨，曹植甄后梦中相会，一派凄然。当他获知甄后遇害，愤然写下千古绝唱《洛神赋》。
这个本子1963年南薇为丹阳越剧团排过。作曲金笳根据南薇的意见，在第三场全部用弹拨乐器伴奏。七步诗曹植每走一步都有戏，琵琶烘托犹如《覇王卸甲》《十面埋伏》名曲跌宕起伏，气势如潮，临了赐死甄后，天崩地裂，一泻千里，曲终心潮不止……可惜文革以后，曲谱难觅，曲成绝响，凭添一份遗憾。
雪声剧团1946年6月10日上演的《洛神》，是在《祥林嫂》之后。吕仲编剧，也是南薇导演。吕仲熟悉京剧，编来驾轻就熟，得心应手。只因当时国共和平谈刊破裂，内战陡起。为了抨击国民党不顾百姓生灵涂炭，冒然挑起战衅，他在导演时特地加强了曹丕逼曹植七步成诗的情节，影射国民党发功內战，兄弟阋墙的背道行为。取得一定宣传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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